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树上的同事

树上的同事

阿山

其实,好长时间我都不理解,怎么好好的一个人突然就要在一个漆黑如墨的夜晚,费劲拔力地爬到树上去呢?难道是要摘月亮吗?难道是在体验清风拂面的美妙感觉吗?抑或是突然产生了一股猴气,感到怀抱枯枝咋也比仰卧土炕舒服?我苦苦思索,可终究没找到明确的答案。

树上的同事

他叫阿淘。一个挺不错的名字,人也挺不错,比如他的黑框眼镜,一丝不乱的背头,擦得白白的棱角分明的脸,不喝酒时温和的语气及灵活转动闪闪烁烁的眼神。他毕业于市里的一个师范学校音乐班,学的是器乐专业,学历虽不算高,但那个年代,也是国家统分的专业人才了。何况,他能拉手风琴,能识简谱,到哪个地方辅导,也能讲音乐理论。所以不知从何时开始,就有一个一个爱好文艺的漂亮的女孩子找上门来,亲切地喊他阿淘老师,语气里充满了钦敬。

那时候,职工住屋均由公家分配,而文化单位分房的可能性很小。我们的阿淘老师就只好宿于单位后一排土房的宿舍里。跟他住同一宿舍的还有一个人,是他的在五金厂工作的妻子。二人有时去政府食堂就餐,大多时候就在宿舍里糗一口。也许是夫妻俩年轻又淘气的缘故,吃饭的时候,他们会时常弄出一点诱人的声音来,比如,阿淘老师用筷子夹起一块吃的东西送给妻子,妻子就张开樱桃小嘴去接,可那吃的东西并没顺利地放入张开的口中,而是在两片嘴唇上沾一下忽地又提起来,悬在半空中,如是反复多次,于是那张嘴里就会发出一阵接一阵尖厉的吱歪声。以至,他们的游戏引得前排办公室里没下班的人不得不打开门,透过后窗玻璃看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惊天大事。人们在看这不花钱的节目的同时,还发现了点莫名其妙的事,就是每个办公室里偶尔会少了点无关紧要的东西,比如一副手套,比如一本抒情歌曲集,而这些东西消失之前,似乎都有阿淘的影子。但人们都能理解,人与人之间实在不一定是酒肉关系,有时就可以是手套关系或抒情歌曲集关系。何况手套能御寒,而抒情歌曲集在文艺汇演中派上了用场,这有什么不好呢?

那时候,我正沉浸在做某种未知的大事业的梦想里。尽管自己像山上的老瓜瓢儿树上的青沙果,已经是一个二十几岁成熟了的青年男子,但对男女方面的终身大事基本不予考虑,终日里只是把自己锁在办公室里读书写字。这就引得外界那些胆大一点的芳华四射的女孩子春心萌动,通过各种方式跃跃欲试。你想,在这巴掌大的边塞县城,一个满身学生气的青年 文化工作者竟独来独往守身如玉,怎么能不让姑娘们私下里牵肠挂肚呢?还好,终于有一天,终于有一位有着红太阳般脸庞留着披肩发能吟诵秦观“两情若要长久时,又岂在朝朝暮暮”的美丽女孩儿找上门来。她落落大方又含情脉脉地说:我看你这屋里缺了点什么,所以我就画了一幅《牡丹》送给你。她的一句话就把我击中了,是击中了某根脆弱的神经。从此,每到夜色降临,她都会如约而来。于是我们隔着办公桌,老老实实地谈秦观,谈墙上的牡丹,谈朦胧的未来,谈杂七杂八在我们看来充满诗意的生活。而每当谈兴正酣的时候,我都禁不住去看门上的天窗。因为门外是走廊,走廊的大窗子刚好对着天窗。大窗外刚好有一棵生长了十几年的棠槭树。我甚至坐在办公室里透过门上的天窗就能看到树枝的晃动,是影影绰绰的晃动。而每逢此时,我就会提醒女友:你该走了。于是我二人就走在静谧的月明星稀的大街上。真的,那个年代的那个时候,我们都过于纯洁了。我们之间填充的完全是跟男女不相干的充满诗意的东西。外人怎么会相信,一对适龄青年男女,在紧紧关了门之后的安静的空间里,除了偶尔的深情注视,其余全是一片空白呢?这又是多么令人遗憾多么令人失望的相会呢?怎么就不能在那个“春宵一刻值千金”的大好时刻,制造出一点怦然心动永载史册的一幕呢?

那天真是碰巧了。女友依恋地望着我说,因为家里有事,她不得不提前走一会儿。我就送她出门。出了走廊大门,左拐,她猛地贴在了我的身上。我一惊,甚至有点恐惧,因为她的举动过于突然。黑暗中,我感觉到了她呼吸的急促。我以为这是男女间第一次零距离接触的缘故。于是沐浴着夜色,我就紧紧地攥住她的手,很珍惜这来之不易的肌肤接触。我们拉着手朝着临街的大门走去。我们置身于其中的是一个北方常见的四合院,南边一趟砖瓦房是办公室,北边一溜旧土房是职工宿舍及库房,西边临街一幢一楼为图书、陈列室,东边是一道土墙。整个院子空荡荡的盛满了无尽的黑暗。我们相拥着跌跌撞撞地穿过黑暗进了走廊。她停住,禁不住双手插进我的腋下,什么也不说,竟把头探出去,朝后边瞅。我这才感到是发生了什么事情,问:怎么啦?她恐惧地说:你看你看,那树上是啥?我也禁不住回头看,原来办公室走廊窗下那棵落满了清寒的棠槭树上,真有一个黑乎乎的东西盘踞在那里,在朦胧的夜色映衬下显得那样醒目。我的心也咕咚一下。我不得不去抚摸女友的后背,让她安静下来。我借着微弱的星光细细观察,那其实就是一个人影。那人紧紧抱住树干纹丝不动,像长在了树上或跟树融为了一体。我松开女友,想走过去看个究竟。恐惧的女友却不肯松手,劝道:不,不能去!我将目光移到院内后排的土房,这才发现,阿淘的宿舍有微弱的灯光。于是,我对女友说:说不定阿淘又跟媳妇吵嘴了,一气之下,跑到了树上,也算“诗意地栖居”吧。于是,我二人穿过走廊,来到灯光稀疏的大街上。

第二天,当我坐在办公室椅子上,透过门上的天窗,一眼看到了窗外那落寞清寒的棠槭树,而目光所及的部位正好是昨夜趴人的地方。于是我恍然大悟。于是心里就有点不是滋味,还很恶毒地骂了一句又一句。只是到了后来,我就总算明白了——同事阿淘实在是想看一点什么西洋风景啊,可我这蹩脚的家伙生生让人大失所望了。生气是不必的,骂人也是不必的。何况阿淘制造那诱人声音的时候,我们不是也偷偷地投以一瞅吗?甚至幻想中我们也早早地爬上了那落寞清寒的棠槭树上。的确,不必非要把谁押上道德的审判台,人生于世,在那个年龄,在那个时刻,谁不想看一点奇妙的激动人心的景致呢?可以理解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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